母亲,一位平凡又伟大的农村妇女,她的一生,在岁月长河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,成为我心中永不磨灭的记忆,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光。
1937 年 12 月,母亲出生于江西省瑞昌市洪一乡洞下村的一个贫困农家。彼时,抗日战争全方面爆发,抗日烽火燃至洞下村,母亲的童年便在跟随外公、外婆东躲西藏中度过,那是一段充满惶恐与艰辛的日子,生活的艰难不言而喻。
但艰苦的环境并未磨灭母亲对生活的热爱,反而铸就了她坚韧不拔的性格。13 岁那年,在双方长辈的包办下,母亲到同乡朱湾村紫山庄,也就是我的老家,当了童养媳,17 岁与父亲成婚,从此开启了操劳而伟大的人生旅程。
母亲是家中的核心支柱,操持家庭的艰辛超乎想象。她先后孕育 6 个子女。1954 年,大姐出生,可命运却给这个家庭带来沉重一击。大姐还不到 8 个月,正值壮年的爷爷在田间劳作时突发疾病离世,家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,重担一下子压在了母亲和父亲肩上。那时,刚步入成年的父亲投身村里的土地改革运动,整日忙碌;奶奶是小脚女人,难以从事粗重农活。于是,母亲便挑起了生活的大梁,既要到生产队挣工分,又要操持家中大小事务。
祸不单行,大姐未满 1 岁时,母亲腰部长了恶疮,流血流脓不止,这一病就是漫长的 10 年。当时医疗条件极差,家里没钱买药,只能靠父亲上山挖草药治疗。即便如此,父亲依然四处奔波,投身革命工作,参与瑞昌长河、大瀼水库、红卫水库、柘林水库(如今的庐山西海风景区)的修建,还参与筹建武山铜矿指挥部,作为带队领导,父亲的足迹遍布各地。
1958 年,全国响应党中央、毛主席号召,大办民兵师。身为肇陈公社民兵营长的父亲,带领民兵白天抓生产,晚上搞训练。那时天灾频发,抢险救灾任务繁重,父亲愈发忙碌,组建各类民兵突击队,协助政府抢险救灾。因工作出色,1960 年父亲被评为全国民兵英模,出席第一届全国民兵代表大会,受到、、周恩来、朱德、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。此后,父亲四处巡回讲演,宣传党和国家的民兵政策与工作。
母亲的身体健康情况,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影响了父亲的发展,父亲最终没能转为国家干部,父母对此却毫无怨言,携手共渡艰难岁月。直至 1964 年,母亲身体逐渐康复,又迎来了一对双胞胎女儿,也就是我的二姐和三姐,后来我和弟弟、妹妹也相继出生,大姐与二姐、三姐年龄相差整整 10 岁。
随着身体好转,外公、外婆却相继离世,舅舅一直未婚,成了母亲的心头病。她拖着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,四处托人给舅舅说亲。只要听闻哪里有合适的姑娘,便不辞辛劳前去打听。为了给舅舅准备像样的彩礼,母亲省吃俭用,平日里连一尺布、一斤肉都舍不得买,只为多攒些钱。终于,在母亲的不懈努力下,舅舅迎来了自己的婚礼。婚礼那天,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,多年的牵挂终得圆满,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。
孩子慢慢的变多,一家 9 口人(奶奶当时还健在)仅靠父母在集体挣工分维持生计,生活艰难,我家每年都是生产队的超支户。但母亲勤俭持家,精打细算。粮食不够,就和父亲上山开荒,大量种植红薯,只为不让孩子们饿肚子。在母亲的精心操持下,家里的日子勉强维持着。
母亲是家中最辛苦的人。每天天未亮,她便起身开启忙碌的一天。昏暗的厨房中,灯光映照着她忙碌的身影,生火、做饭,将简单的粗粮精心烹饪成一家人的早餐,那袅袅升起的炊烟,便是新一天的开始。
家中卫生打扫是项艰巨任务,没有现代化清洁工具,母亲只能靠扫帚、抹布,把狭小的房屋擦拭得一尘不染,屋内的桌椅板凳、室外的庭院角落,处处都倾注着她的心血。一大家子每天换洗的衣服,常常让母亲忙碌一个多小时。农忙时,母亲只能晚上洗衣服,常常洗到半夜。
农事劳作也是母亲生活的重要部分。田间地头,无论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凛冽,都能看到她辛勤劳作的身影。播种、除草、收割,每个环节她都亲力亲为。粗糙的双手、晒黑的脸庞,是她为家庭付出的见证。
母亲从未忽视子女的教育与成长。在有限的条件下,她尽力为孩子创造学习机会。即便忙碌一天后疲惫不堪,也会耐心陪伴孩子读书识字,教导我们做人的道理。
大生产队时期,为了多挣工分养家,冬天母亲常常拖着病体下田劳动。冬天下田割荞麦时,手里一抓一把霜,冻得浑身发抖,天没亮就下地,劳动回家还要照顾一家人。夜深人静时,她常独自坐在火炉边,点着煤油灯纳鞋底,就怕我们几个孩子冬天受冻。
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 1983 年田地包产到户,家庭条件才渐渐改善。田地到户后,家里吃饭人口多,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大家都很懂事,懂得为父母分忧。夏天放学,男孩子自觉上山打柴,女孩子到田间地头扯猪草。冬天,我们到自留地割薯藤、挖红薯,减轻母亲的劳动负担。农忙时,不管年纪大小,都到田地里帮忙。我们虽年纪小,但手脚麻利,人多力量大,一大块地的红薯,父母平时两天的工作量,我们兄弟姐妹大半天就能完成;一大块田的水稻,父母要两天才能忙完,有了我们帮忙,不到一天就结束了。每到这时,母亲就会多炒两个菜犒劳我们。
因为地处山区,水田肥力不足,粮食产量不高。为了给水田增加肥料,每年春天,母亲都会带着我们几个孩子上山割草,把嫩草踩进水田,让其腐烂变成有机肥料。踩过草的稻田,水稻长势良好,且不易发病。山上的地不肥沃,母亲就动员我们上山割柴草,晒干后在地上挖坑,将柴草架在坑上,用土覆盖,从坑道引火,柴草在土坑内燃烧,上面的生土被烧成紫色,就成了火粪。只要在栽红薯的地方撒上一把火粪,下半年的红薯就长得又大又圆,淀粉含量也很高。母亲总是想尽办法改善田地肥力,只为让土地多打粮食,让一家人吃饱饭。
面对家庭经济压力,母亲精打细算,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,从日常柴米油盐到孩子的学费,都精心规划。为了节约开支,她的衣物总是缝缝补补又一年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中国尚未全面改革开放,农村经济落后。听说苎麻价格较高,母亲便安排好地块种植苎麻。第三年,新苎麻长势喜人,又赶上市场行情报价好,那一年单苎麻一项就净赚 500 多元,母亲激动了好几天。为增加家庭收入,每到寒暑假期,母亲就动员我们上山采草药。一个假期下来,我们能挣到 50 多元,在当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然而,命运再次给这个家庭沉重一击。1989 年,还未过 56 岁生日的父亲,因积劳成疾,身患肺气肿、心脏病,在瑞昌县人民医院不幸离世。父亲的离去,对母亲是沉重的打击,但为了孩子,她很快振作起来,坚强面对生活。
随着我和弟弟妹妹相继长大成人,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欣慰的笑容。后来,我到部队参军,退伍后参加工作,还先后帮助弟弟妹妹成家立业,母亲的笑容也慢慢变得多。
2003 年,我把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生活,希望她能过得舒坦些。在城里,我和妻子要上班,母亲便帮我带一双儿女。看着孙儿、孙女健康成长,母亲心里十分知足。
但岁月无情,孙儿、孙女读初中时,母亲的身体慢慢的出现问题,高血压、心脏病等慢性疾病逐渐侵蚀她的身体。尽管我们悉心照料,母亲还是在 2010 年 5 月,于瑞昌市人民医院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享年 73 岁。
“烽火童年岁月艰,十三童养入朱湾。操持家计多磨难,孕育诸雏共苦艰。恶疾缠身仍负重,贤心育子未偷闲。音容宛在恩情重,不朽精神世代传。”母亲的一生,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。她勤劳善良、坚韧不拔,用双手和爱为我们撑起了温暖的家。她的言传身教,让我学会了在困难面前坚强,对待生活乐观。母亲虽已离去,但她的音容笑貌、精神品质,将永远留在我心中,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。朱淳兵 文